自由、平等與博愛三大原則的規範性悖論:讀何乏筆〈受阻礙與矛盾的溝通:論阿克塞爾・霍耐特《社會主義的理念》〉(標題暫翻)

章涵
Apr 2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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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佈於知性的水豚,發佈於2023.01.08

前幾天說完何乏筆,今天我又瀏覽一下他在中研院網站上的著作目錄,看到2018年這篇以德文寫作的期刊論文,想說丟到deepl翻譯成中文看看,沒想到就把二十頁的文章給看完了。

#### 「翻譯文獻」的問題
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另一個同樣的正題是:對於一個不諳德文的人來說,透過將學術文章翻譯成中文再行閱覽的做法,究竟可不可行?又會對諸如概念理解或其他層面造成什麼困難?

這又可以分為兩個層面來談:(一)使用這些翻譯文獻的場合是?例如在大學報告&作業、研究所期末報告、論文寫作或者像我單純分享閱讀思考?以及(二)使用這些翻譯文獻的類型是?例如是一般時事評論或者是學術文章?

如果今天寫作場合是嚴謹許多的學術論文,那麼我想一般時事評論的中文翻譯可能還算恰當;但如果是使用寫作者本身所不懂語言之學術文章的翻譯,還剛好使用在學術論文寫作的話,那麼顯然要關注其嚴謹程度。畢竟即便是檯面上審查通過的翻譯出版品我們都不見得能夠接受全部,就更不用說透過deepl翻譯出來的學術文章。

因此,我想「翻譯文獻使用場合」與「翻譯文獻類型」兩者可以互為經緯畫成一個四象限的圖,進而識別出哪些寫作場合和哪些翻譯文獻類型是具有親近性的,也就比較容易為人所接受。

不過回過頭來,「單純分享閱讀思考」可能即便在象限圖上也是較為特別的存在,因為除非是具備高流量必須考量讀者、受眾觀感的社群,否則以寫作者本身的視角來說,確實沒有必要被「使用場合」給限制住。尤其對於受過論文寫作規範的我來說,姑且算是一個相對自由的場合(笑)。

#### 法國大革命三原則的「悖論 — 溝通」
雖然這是一篇關於政治哲學的德文期刊論文,不過慶幸何乏筆在這篇文章當中的論述方式不算非常困難(從翻譯中文的角度去看),只有利用最後三頁才提出的「悖論性溝通」來串起自由、平等、博愛三大原則。

這篇文章處理的是:透過霍耐特討論法國大革命以降三大原則「自由、平等、博愛」之間的關係及其如何在現代政治發展彼此作用。何乏筆認為霍耐特藉由「社會自由」此一概念,試圖將自由、平等、博愛三者置於一個足以彼此相互扶持的關係裡面。

然而,何乏筆透過將「自由、平等、博愛」與「自由主義、社會主義、保守主義」以及黑格爾法哲學當中「資產階級市民社會、國家、家庭」此三組概念之間進行==結構上的對應==。不過,何乏筆對於霍耐特以「社會主義」作為溝通大革命三原則的討論標準有所保留,這個擔憂出自黑格爾法哲學的三大道德領域,也就是黑格爾最後以「國家」作為優於「資產階級市民社會」與「家庭」的論斷。這意味著三大規範性原則之間出現了「等級化」。

如果說以上三組概念之間有著結構上的對應,那麼「國家」優於其他二者也代表「社會主義」優於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但是何乏筆認為這三大意識形態皆有所缺漏:自由主義長期以來和大肆破壞生態環境的資本主義有所關聯、社會主義在過去歷史發展上容易走向極權主義、保守主義容易與民族&文化中心主義甚至是種族主義連結。因此,如果要以任何一種規範性原則/意識形態/道德領域作為溝通其他兩者的討論標準,顯然會是有問題的。

因此,何乏筆最後使用霍耐特「承認」與哈伯瑪斯「溝通」來指引一條我們能夠面對形塑當代政治發展至關重要的大革命三原則。在繼續展開討論之前,何乏筆特別討論社會主義過去至今在歷史上的兩種策略:「鬥爭」與「承認」。

針對鬥爭,何乏筆在p.85曾說(翻譯中文)「*以極端暴力和無情的方式進行的意識形態鬥爭給現代性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進步,但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苦難的雙重面貌*」,我想他指的就是社會主義在整個二十世紀的歷史發展。

何乏筆接著開啟他認為是能夠進行的承認策略,也就是一種他稱之為「悖論 — 溝通」的策略,而這「*將是一條與現代化相對應的培養之路,旨在使法國大革命的所有三項原則相互促進和平等實現*」(p.83,翻譯中文)。

承認策略首要原則就是避免在自由、平等、博愛以及其他結構上的對應物之間進行「規範上的排序」,我們必須持續進行一場又一場「去等級化」的思想實驗。對於何乏筆來說,「悖論 — 溝通」意義在於:我們必須隨時理解、認識、感知、體認到內在於各種原則當中的「*其他立場,就像我們自己中的其他立場一樣,因為只有當我們記得始終與他人中的自己在一起,實際上只有通過他人成為自己,我們才能成功地至少部分地從片面的身分和意識形態立場的狹隘中解放出來,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與他人認同*」(p.84,翻譯中文)。

#### 簡單的讀後記
稍微整理完這篇文章的論點之後,似乎又覺得論點其實很簡單,亦即:自由、平等、博愛不僅在==規範==上是彼此可能足以兼容卻又帶有悖論性的概念,同時在==現實==上也是彼此相容卻又時常產生衝突的概念。因此,要以承認、溝通與修養而非鬥爭的策略來面對大革命三原則的競逐,是當代自由民主社會的修身課題。其中彰顯的「相互主體性」意味,確實是以我所知的政治哲學意義下的「承認」所在乎的事情。

不過,我認為還是值得再次以艾莉斯楊的觀點進行對話。楊曾在2001年的*Equality of Whom? Social Groups and Judgments of Injustice*這篇文章當中,談到「正義」可以用許多尺度進行衡量,而她最在意的尺度即是「平等」,但楊也簡單提過關於以「自由」為尺度的正義課題。

提楊的論點有何關聯?我想只是再次證明自由、平等、博愛三原則都有它們關於「正義」方面的關係存在,但是正因為它們分別關注「不一樣」卻「同樣」得以促進正義的面向,所以就注定它們之間存在無法完全會通的矛盾性。而這唯有從其中一個原則如何能夠在不同情境下與其他原則有所關聯討論起,我們或許才真有可能讓這三大原則走在同一條以正義為名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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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涵

立志向McKeown或Ferguson一樣,成為Iris Marion Young在台灣的繼承人。/Email:johhny290@gmail.com/知性的水豚:https://www.facebook.com/capylovesoc